挟中国的市场、资本和制造能力优势,他要做美国中小型科技公司的“资本”猎手。
国内火热的TMT、电商等领域,王煜全一概不看。他在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:到美国去,投做硬科技的中小型科技创新公司。王煜全坚信,下一轮全球创新的浪潮来自美国的中小型科技公司——这是他长期观察传统行业得出的结论。2007年左右,王煜全开始做个人天使投资,在这之前,他是全球咨询公司Frost & Sullivan中国区总裁,一直关注各个传统行业,“前几年慢慢发现传统行业发生了很大变革,小公司涌现出大量科技。从长远来看这是个大趋势,硬科技将改造各个传统实体产业。”
基于这个观察,自2013年始,海银开始到海外投资。投资的细分领域包括大健康、电子产业、人工智能和机器人、虚拟现实、新能源等。投出的前两个项目是盲人眼镜和中风急救设备。
王煜全认为他们做这件事有先天优势。主要表现在,和Frost & Sullivan一直保持良好关系,海银可以使用其数据库和全球2000位分析师、咨询师资源,而在海银创业初期,代表项目还不多时,Frost & Sullivan还为其担当过背书者的角色。同时,海银自己也在绘制全球科技产业地图,以此打基础。
目前,海银已投资了将近20个海外项目,其中两个成功上市。初步证明,这条路可行。
他坦承,海银投资的公司,在国内很少被提及,“去海外投先进科技,这是中国人没干过的事,就连美国这么做的VC都不多,因为背后有很高的风险。”在美国,这种情况也差不多,更受关注的西岸VC都以彼得·蒂尔为目标,希望投到下一个Uber、Airbnb、Facebook。 “我们不想当西岸VC,不希望自己多有名。我们希望投的公司成功。”王煜全希望在这一波创新型科技公司里,找到商业化成功的好苗子。
选择这条路,还和王煜全的投资观点有点关系。在他看来,互联网投资的赌性太大。 “O2O是趋势,那各个VC都一定要投一家,反正总有一家胜出,至于是谁,没人知道”。
王煜全(受访者供图)
如果说互联网投资存在“赌人”的风险,那么王煜全的风险在于“赌科技”——一项科技常常被另一项所取代。他喜欢这种方式的“赌”,因为在他看来,判断技术比判断人更纯粹。
投钱进去,只是起点。对海银来说,投后也十分重要,“海银做的80%的事都不是VC的本业”。他们主要解决美国公司与中国企业的对接问题,比如,如何将美国的研发能力和中国的制造能力、市场需求结合起来。除了寻求回报,王煜全还有另外一个目的。“全球正在发生很多变化,如果中国企业家能适应这些变化,真正和先进科技企业对接,未来30年中国经济会非常好;如果不能掌握这些变化,等美国那些企业长大了,生态成熟了,会对我们有一个很大的冲击。”
创业家&i黑马近日采访了王煜全,听他讲讲自己是怎么“出海”做VC的。以下是王煜全口述,经编辑:
创新不来自500强了,一定来自小公司
要投一个能拿出来说的好项目,三年五年沉淀免不了。人家老牌基金,成名已久,历史业绩往那一摆,我们新基金就没机会了。但中国海外投资刚刚兴起,在那边见不到太多中国投资人。而且中国人到海外投资还有很多误区,比如喜欢扎堆硅谷投互联网、混华人圈,这都是我们比较反对的。美国最优质的项目,尤其是有很强专利壁垒的项目,其实并不在硅谷。
我们以投美国中小型科技创新公司的硬科技项目为主。当下全球出现一个新的潮流,就是硬科技正在改造各个传统的实体产业,这个潮流和中国目前的发展需求最为匹配。我们国家一直支持科技升级,实际上主要指的是制造业,但现在成效不大,我们认为,这一波全球创新潮流让国内制造业升级看到了曙光。
另外我关注美国中小型科技公司很多年了。它们近些年发展很快,一个重要原因是,1980年,美国通过了《拜杜法案》,规定高校科技可以向公司转让。30多年过去了,大量小公司每年从高校拿科技成果,做孵化,已经形成了一个规模和机制。我和北京大学薛兆丰教授一起写了《全球风口》这本书,专门讲了“积木式创新”,意思是小公司孵化先进科技,通过外部顺畅的协作,就可以具备大公司的能力,实现快速发展,从而改变全球科技产业。我觉得这是未来几十年乃至一百年里最重要的变革。
也就是说,500强不再是美国创新的排头兵了,不再是中国企业合作的首选目标了。小公司的制造能力不比500强差,甚至拥有一些500强都没有的科技。
长期来看,这是一个大趋势。而且中国在这一轮全球小公司创新的浪潮里,有很大的话语权。
王煜全(受访者供图)
为什么这么说?这轮浪潮需要市场、资本、制造能力三个条件,这都是中国能提供的。
中国人有机会在全球新变局里进行全产业布局,从业务上支持全球的创新公司,这样的成功更有意义。我们希望更多人看到全球的机会,大家一起出去把握住它。一方面你能够和世界科技前沿接轨,未来一定很光明。另一方面,你能为推动全球创新做点贡献,这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机会。
时间红利:在估值出现拐点的前两年投进去
在硬科技这个概念下,我们关注的具体细分领域有很多。有大健康,包括医疗器械、手术机器人、生物科技等。有电子产业,有人工智能、机器人和虚拟现实。还有新能源、航空航天、新材料。另外还有金融科技,每一轮革命都会出现与之相适应的金融创新,上一轮革命是以跨国企业工业化大生产为代表的,就有摩根这样的财团为其服务,这一轮创新是协同式的,就需要区块链模式,去中心化的金融机构。
我们在美国投的第一个项目是盲人眼镜,全盲的盲人戴上我们的设备,就不会撞到障碍物了,也可以识别一些简单的交通标志。
这个项目正要往国内转移,和残联有不少合作。但还有很多事要做,首先就是要在国内完成注册,另外我们也在讨论在中国合资生产。我们争取把研发的一部分搬到中国来,避免中国只是负责低端的生产环节。
我们第二个项目也是医疗器械:中风的急救设备。在原有急救方法的基础上,戴上这个设备,病人全身瘫痪的几率和死亡率都会低很多,而痊愈率会增加。
在航空航天领域,我们投资了美国XCOR航空航天公司。航天进中国不容易,因为美国政府限制出口。但航空没有限制,像我们投资了一家轻型飞机制造商,去年年初就拉它跟吉利谈成了合作,吉利已经战略投资了它两轮。我们也在帮它开拓中国市场。吉利战略投资完后犹豫要不要量产,因为中国低空不开放,感觉没有市场,我们就帮忙联系了沿海一些地方政府,反应都不错。
投资美国高科技公司有一个明显特点:要在估值拐点前两年投入。因为科技成果从实验室到市场化至少需要5到8年甚至10年时间,一开始估值上升得很慢,一旦量产完成,拐点到来,估值就会迅速上去。我们要在拐点前两年投进去,帮它实现这个拐点。等它完成量产,打开全球市场后再投,它会贵很多,我的价值也会小很多。
很多人问我们投VC的哪一轮,我们不分轮。因为一个小公司,可能A轮就到拐点了,但一些大公司都F轮了还没到拐点。我不在乎它到底是哪轮,一般在产品研发接近完成的时候,我们就会和他们谈。
我们做的80%的事都不是VC的本业
中国想用好由这一轮创新浪潮产生的话语权,不容易。
第一得找得到这些中小科技公司。它们散落在各地,不在硅谷,也不参加路演。我们怎么找?一方面可以使用Frost & Sullivan的数据库和全球2000位分析师、咨询师资源。另外我们自己在绘制全球科技产业地图。慢慢心里就有数了,知道这个高校在哪方面领先,谁是顶尖高手,什么是科技发展的未来。我们还要在全球招募100个科研专家,和我们一起看全球科研进展。
第二你得熟悉他的语境,顺畅沟通。中美双方的背景和想法很不一样,来自两个国家的企业在谈判时,有大量潜台词。中国人比较强调市场,就想着让人赶紧把专利交出来,赶紧生产赶紧卖,甚至说,你能不能明天给我,我后天就生产。但美国小公司特别关心知识产权,因为这是它的命脉,它被侵权的话基本就死了。所以绝对不能低估美国小公司的知识产权诉求。
如果你不能打消对方的顾虑,那他根本就不敢给你。
第三,中国企业家要积极走出去跟他们谈,你的优势在于你来自中国,从这点上说,你比美国VC更有优势。
这三点在具体落地时也会碰到各种问题,包括怎么在地方落地,怎么寻求地方政府支持,中国基金怎么配合融资等等。
我们原来设想在国内找一个理想的合作伙伴,全都委托给他,我们就可以放手不管了。但后来发现找不到,那你就得分解任务,谁帮你融资,谁负责落地生产,谁解决市场问题。
这事儿看着简单,但没5到8年孵化不出来。有人说,美国科技那么领先,拿到中国一宣传,还不好对接合作伙伴吗?
文化背景不一样,很多事都不相同。
比如,我们有一个医疗器械的项目注册要定类别。医疗器械分三类,三类医疗器械是植入人体的,也是必须严格控制的医疗器械,如果被定为三类,那引入国内就要花更长时间。这个项目我们在国际上都被定为二类,但国内一直把我们定为三类,一直也没人告诉我们为什么,我们也没看到什么相关规定。后来问了好多人才知道:进口医疗器械一律都按三类分。
王煜全(受访者供图)
这种事特别多,你只有在行业里混久了才能“悟”出来。
美国人对我们做的事是认可的,《福布斯》报道过我们,认为我们在搭建中美科技企业的桥梁。他们觉得这不是VC干的事。
其实海银做的80%的事都不是VC的本业。我们1/4时间做全球市场研究,1/4时间在中国做宣传,1/4时间帮企业在中国对接,剩下的时间才做点VC的本业。每个企业来中国,我们都义务帮他做PR,对接投资人,对接中国企业家。
我们也在给中国的创投人士做培训,教大家怎么进行国际合作。但有些中国企业往往直接说,你不用跟我分析过程和方法,就说这企业是不是特好,能不能投?这就有点急功近利了。